炽烈的剑刃连带着熊熊烈火将又一个黑衣人拦腰截断,对方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化作两截尸体从高空中坠下。尸体的断口一片焦黑,其中的水分早已在原主被击中时蒸发殆尽,若非天圣强者身躯强度令人难以置信,这具身体就不是被烤干而是直接烟消云散了。
不过烈焰长剑的主人对此却毫不在意,那由炽热光束交织而成的剑刃甚至不曾有一丝停顿地斩向了另一个地圣修为的黑衣人。
伴随着烈焰长剑在天空中舞动,一具具尸体从天上陨落而下,这些人生前皆是站出去便可称雄一方的圣位强者,如今却在这万里林海上空纷纷陨落。可打出这等战绩的白衣剑士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只是始终以一种冷漠、高效的状态将源源不断地围杀上来的黑衣人逐一斩杀。仿佛正在杀人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柄冰冷的剑。
在高空之上正有一个黑袍鬼面人隔着重重云海仔细地观察着这里,在其身侧有三名黑衣面具人静立着。
黑袍鬼面人看着天望镜中白衣剑士杀圣人如屠猪狗的画面,口中啧啧不停,似乎完全不在意手下那数千被派出参与此次行动的圣人的死活。“这才是最完美的剑士,这才是最完美的杀手!剑出夺命,毫无犹疑,每一剑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高效、冷漠、举止优雅、手起刀落,这才是九方天地第四强者应有的威仪!好想把他变成我的收藏品,这才是最完美的收藏品!”黑袍人扭动着身体,口中吐露出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语。他身后三人却依旧静立不动,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黑袍人良久才平复心情,看着战场上的场景嘿嘿一笑:“已经杀了一半了?那岂不是说就算没有援军他也可以从这围剿中杀出去?那怎么行,无论是人还是剑,可都是我的猎物,怎么可以轻易放走呢?”
说着,黑袍人站起身来,手掌一提,带起一股劲气后身影便化为一道黑芒冲出。
而那被围在战场中央的白衣剑士也似有所感,立刻放弃追杀一个已被斩断一腿一臂的天圣修士,剑刃一转便向着感知中的方向猛然一扫。
直觉告诉他,这一击,闪不掉,挡不住,于是他立刻决定,砍回去!
可是仓促间的反击哪能够反制积蓄已久的突袭?在二者交锋的一瞬间剑锋便被掌印轰飞,连带着原本还算气定神闲的剑士本人也被轰飞出去,直直退了几十里地方才将那劲力卸掉。
姬殇诀眉头深拧,看着对面的黑袍鬼面人,面色一沉。
“大裂开天掌吗?……”姬殇诀心想,“果然是他,这就忍不住了吗?”
虽说先前的反击成功地把袭来的掌力击偏以避开要害,只是打中了身上的次要部位,令得自己避免了被这一击直接丧失战斗力的惨像,但是姬殇诀依旧没有感到放松——若是说自己之前脱身的概率还有四五成,那现在自己已经基本不用奢望生还率这个东西了。
毕竟出手的是他的话,自己单挑时胜算都不高,更别提周围还有近千名圣人包围上来。
姬殇诀这边心事重重,但是那黑袍人也不像表面上那般轻松。
感受着掌心那一道火辣辣的剑痕,以及剑痕中那不断向着体内侵蚀的剑气,黑袍人也皱了皱眉头,不过他戴了面具,旁人看不出他的表情罢了。
“倒是低估这家伙了,难怪被称为东极天强攻能力最强的人,光是这剑气便很是棘手,”黑袍人心中思量着,看着对面的白衣剑士,“不过,却没有太强的防守手段呢,是因为攻强守弱才只能排到天下第四吧!”他并没有错过姬殇诀白袍上晕开的几处血红。
当然,以他的眼力也能看出,这些伤其实不算大碍,毕竟掌法的劲力早已被姬殇诀的反击打散了,若非自己的掌力中有着很强的“崩裂之法”,这一掌连让姬殇诀见血都做不到。
算了,反正只是试探性的袭击,也没指望能有多大用,不过接下来还是小心点吧,阴沟里翻船什么的可不是他想要的。
在掌上凝成一股黑气,黑袍人猛地冲出,向姬殇诀发起了攻击。
姬殇诀不过刚刚调息完毕,止住身上血痕的出血,便见对方发起了攻击,没奈何,只得挥剑迎击。
剑刃与黑气手掌对轰一处,却没有金铁交击之声,只有两股不同气流相互侵蚀、灼烧所发出的“嗤嗤”声。
一方的剑不是寻常的实体剑,而是用灵力、魂力为动力发出的光束凝成剑刃的光束剑;另一方的手掌上所凝聚的黑气也是以“暗蚀”法则为核心的能量护罩,两者的对撞自然便不会如同正常圣人对战时一样产生空间破碎、兵刃交击的声响了。
两人交手时自是使尽浑身解数,黑袍人是不想让姬殇诀逃脱,又怕会阴沟里翻船才打的很认真;而姬殇诀却似乎不是为了求生而战,反倒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天空中两人交手的区域,空间片片崩塌,连苍天都能燃尽的烈火与吞没一切的黑暗在双方的主人交战时也纠缠在一起意图扑灭对方。两人的身影快速地闪动着,便是那黑袍人的三个天圣九重的侍卫也无法看清。
黑袍人的手下不敢靠近那片区域,甚至连战斗的余波也得小心避开,否则便是被那余波扫中只怕也是顷刻烟消云散的下场。
姬殇诀几乎把所有可以用的拔剑术全都用上了,“快击拔剑术”能击中对方却威力不足;“强击拔剑术”倒确实能威胁到黑袍人,但是蓄力动作对于那人却也太明显了,打不打得中真心看信仰,毕竟如他们这般存在,战斗经验、智计谋略、战场直觉什么的相互都差不了多少,虽然他已经可以将“强击拔剑术”的速度无限接近“快击拔剑术”了,但是对方无论是经验还是直觉都能够反应过来避开攻击后借着自己在重击之后短暂的无力状态给自己一击。以至于打着打着姬殇诀便从还能进行强力的反击逐步沦落到只能进行一些不痛不痒的还击的地步。其实这些对于姬殇诀来讲并不是多大的问题,可是有一点却很麻烦——战斗续行能力的问题。
不说对方修为高自己两个小境界的差距,也不提对方的“法”会使得自己每次与之接触便会被抽走一丝力量,单单是自己身体与灵魂契合度的不足就足以致命。
自己当年穿越时是以夺舍的方式拥有了身体,而这个夺舍的过程中似乎出了些问题,导致了一定程度的神魂不和,几万年来都没能治好。这也是自己根本无力苦战、久战的原因。
姬殇诀很清楚,再按照这个强度打下去,第一阶段的不良反应马上就会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三炷香后,当姬殇诀难得寻到一个给黑袍人重击的机会时,突然全身一阵无力感袭来,经脉内的灵力也是紊乱了一瞬。“该死,怎么是这时候!”姬殇诀心中一惊,而对面本欲闪躲的黑袍人见状大喜,猛地一拳打出。“哦,还有心思发愣吗?”他倒是不清楚姬殇诀身体的变化,只当是姬殇诀居然在战场上走神了。
姬殇诀来不及压下体内的混乱,只能尽力把剑横在胸前以尽可能减少伤害。
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挡下这一掌?
“砰!”的一声,姬殇诀整个人被捶飞出去,拉起了一条长长的血弧。
一击重伤!
姬殇诀现在的样子可谓是狼狈至极——一身伤痕又崩裂开来,将白袍染上了一块块的鲜红,白袍下摆也被劲力震得支离破碎;嘴角亦挂着一缕血痕,整个人都显得灰头土脸的。唯独那一身风骨不为这一切所动,脊背挺得笔直,脸上也依旧是那数万年来一成不变的冷漠。
“原来如你这等身份的存在也会偷袭啊?真是失礼呢!”姬殇诀执剑于胸前,看着剑身,目光平静、语气淡漠,仿佛自己不是重伤濒死,那团团包围自己的人也不存在一般。
“呵呵,”黑袍鬼面人对于这嘲讽似乎毫不在意,不恼不怒,相反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连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笑意,“姬大公子乃是东极天强者里前三甲的人物,整个九方天地何人不闻‘天焚剑圣’的大名,而据本座所知,纵使是文王肖钧儒亦或是明玄清王后秋离水都不敢妄言能稳胜公子。本座自当摆下盛宴,如此,才配得上公子威名啊!倒是姬公子既然入了宴席,却在主人未来时便要离开,这般作为才是失礼吧!”
姬殇诀挑眉:吃定我了?稍稍感应了一下周遭那早已被封锁得水泄不通的空间,本来漠然的面庞上不由得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空间封锁得如此稳固啊?那简直是太棒了……
不够还不够啊,还得再拖延一下才行。
姬殇诀抬头望向上方那正俯瞰着自己,意图用气势压垮自己的黑袍人,嘴角抹开了一道冷冽的弧度,语调仍是那十万年来从未变化的冰冷、平淡:“阁下这场盛宴确实无愧‘盛宴’之名,本公子身为唯一的客人倒是受宠若惊,菜也是用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剩下的菜还够本公子吃几口的?”
黑袍人看着下方那纵使一身白袍染血、气息萎靡,却依旧孤傲冷漠的剑客,闻言也不由得双眉一蹙,心下暗自思忖:刚刚那一掌应该足以废了他啊?他哪来的底气放这狠话的?不过他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也应该明白我的来一啊,啧,誓死不降吗?
又扫了一眼那只是看剑,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内心想法的姬殇诀,黑袍人不打算再拖下去了,反正他对于降服此人没抱多大的希望,那么干脆退而求其次,除了这个人,夺走那柄“日炽”就好。
说起来这“日炽”可是天下独此一柄的概念型武器,据说是姬殇诀一时心血来潮用上了所有他掌握的最新技术铸成的,是新世代兵器中少有的可以跟百万年前的那个皇朝遗留下来的武装相抗衡的存在。
这种随着驱使者的强大而强大的武器若是到手,以自己的修为驾驭的话,又何须忌惮肖钧儒那厮的“圣心剑”和“乾元翻天印”?这么想着,黑袍人看向那柄光束剑的目光都更炽热了一些。
姬殇诀自然能知晓对方目光的变化,剑眉一挑:这家伙就这么迫不及待?看样子是拖延不下去了,不过没关系,虽然时间是短了一点,但是啊……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愈发扩大……也已经够了呢。
他猛地抬头望向上方那黑袍人,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甚至带上了一丝丝疯狂。黑袍人虽见过各种各样的目光,却依然被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就仿佛被一柄绝世神锋架在了脖子上,稍有动作便会被身首分离一般。这种感觉让久居高位的他心下恼怒不已,连带着眼神也阴狠了起来:“你瞪什么瞪!”
姬殇诀一脸崩坏掉的笑容,嘲笑着黑袍人:“阁下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吗?”同时左手虚扶剑身,右手将剑转向身后开始蓄力。
“混蛋,”黑袍人何时受过这等嘲笑,闻言自是勃然大怒,一挥手,向手下发令道:“杀了他!”
无数道攻击裹挟着磅礴的杀机从四面八方向姬殇诀涌去。天空上,五光十色的法术洪流向着中心处的白衣剑客涌去的场面让黑袍人心情大好,嘴角也浮起了狰狞的笑意。
可是下一刻他却笑不出来了——姬殇诀的剑挥动了。
那一剑挥舞得极慢,似乎只是轻轻地挥舞着,可又仿佛在这一剑中挥出了他的一切。那缓缓划过的剑刃带起了一圈耀眼的白光,照耀得众人双目一阵刺痛,连这天地在这白光的照耀下仿佛也变得晦暗起来。黑袍人望见那站在白光之中的剑客口齿微动,似乎是说了什么。而后那一圈白光猛地化为一个光球急剧膨胀开来,下方的万顷森林也以剑客正下方的位置为中心,向外猛地一倒然后瞬息化为烟尘。
一些修为较弱的黑衣人离光球尚远便开始自燃,最终在“嘭”的一声轻响连带着灵魂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间。
另外一些修为稍强的则是拼了性命的想要转身逃离,可是体内的灵力却仿若沸水一般搅动着不听使唤,不仅让自己承受着灵魂煅烧之苦,还让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光球的靠近而逐渐地点燃、烧焦、化晶、成灰,最终烟消云散。
黑袍人早在白光闪起时便身形暴退、倒飞而出,全然不顾身后属下的死活,直到听到三个近侍的惨叫声时才幕然一惊,回头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看到了一个“太阳”!
黑袍人曾经见过无数修行太阳功法的修士,其中亦有数人自诩已修得太阳真火。可如今看来那些人的自诩却皆为笑谈,同眼前这个仿佛生生不息却又寂灭万乘的“太阳”比起来,那些所谓的“太阳真火”不过是一个个温度高一些的烟花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太阳真火”!这才是空前绝后的必杀之剑!
黑袍人因心神震动而一愣的瞬间,本就紧随其后的烈焰轰中了他。虽然黑袍人反应极快地闪开了,仅仅只是算作被那烈焰“蹭”了一下,却依旧让黑衣人觉得胸口如遭重锤,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可这鲜血甫一离口便蒸发殆尽。
黑袍人不由得亡魂大冒,他发觉自己严重地低估了这一剑的威力,刚才他若不是仅仅是被“蹭”了一下而是被那劲风直接命中的话,一个重伤的下场是逃不掉的,而且这个重伤还是由“极致之力”造成的难以治愈的创伤。
不行,还得加快!
黑袍人正欲要加速脱离,却发觉自己已被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意牢牢锁定。虽然自己无法知晓这光球后藏了什么样的攻击,但那种从后背到天灵盖皆是一片冰凉的直觉绝不会欺骗自己,黑袍人还未细想,往昔积攒而成的战斗本能便让身体在身前布置下了当下能拿出的最好的防御。
可是这种仓皇之间布下的防御如何能挡住姬殇诀蓄谋已久的最终一击?
于是黑袍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道耀眼如日的剑气冲出光球刺向自己,先是如捅穿一层薄纸般刺穿了自己布置的防御术法,又如热刀切奶油般地刺穿了自己挡在胸前的双臂,直直的刺向了之前被劲风扫中的胸口。
本来胸前的衣物已被烧成灰烬,其下的贴身宝甲也已支离破碎失了作用,连其下的皮肉都泛出了一股焦糊的气息,而这剑光刺向胸口之时,那些血肉更是尽数湮灭,露出了胸骨。
黑袍人全身灵力暴涌而至,抵御着这一剑,可依旧被这剑光上的灼热烫得大有五内俱焚之感,但终归是没被打穿胸骨。黑袍人正庆幸自己挡下了这夺命一剑,却没想到那剑芒末梢却突然由极致的热转为极致的冷,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冷气直直地轰中,那种由极热瞬间转为极冷的感觉直令得他觉得全身一阵剧痛,一口殷红的鲜血夹带着些许内脏碎块猛地喷出,胸骨盖更是瞬间以那道剑创为中心泛开了细密的裂纹,黑衣人连内视都不用便知晓自己的胸骨前盖已经从根本结构上被毁灭了,如果不是自己用灵力维系着不让骨片剥落,现在自己说不定可以看见自己的心脏的跳动。
此时光球终于停止了扩张,黑袍人连忙退到了一个安全些的距离——纵使这耀眼的光圈与先前那一剑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自己也承受不了再被那光圈轰中的伤害了。
感觉终于安全了,黑袍人向四周看了看,却发现自己居然在方才连退近千里,而这次带出来的手下,包括那三个天圣九重的近卫都已被留在了这个巨大的光球之中。
黑袍人一阵咬牙切齿,今日自己真是将几万年来的面子丢了个一干而净,不提那损失的四千圣位修士,单是被一个修为低自己两个小境界的人一击逼出千里还同时受了几乎危及性命的重伤便足以让黑袍人火冒三丈。
就在黑袍人正在思索要不要回去拍死那个让自己颜面大损的小王八蛋的时候,他瞥见远处有一个黑点前来,便马上打消了之前的小心思,转身就走,速度竟是堪比之前的亡命奔逃。
原因无他,只因他已认出那自远方奔来的人乃是肖钧儒。
肖钧儒,东极天之主,自封“东文王”,九方天地公认的第二强者。曾有江湖传闻肖钧儒便是姬殇诀的亲生父亲,姬殇诀才是真正的东极天大王子云云。虽然自己从不相信此事——从时间上推,姬殇诀只小了肖钧儒四十几岁,难不成肖钧儒在遇上秋离水之前就有了个儿子?开玩笑,自己第一次碰见肖钧儒时对方七八千岁了都还是个童子呢!
可是无论如何姬殇诀与肖钧儒关系匪浅是必然的,没看见肖钧儒的四个儿子都拜姬殇诀为师啊?这次自己率人围杀姬殇诀还逼出了姬殇诀那可能要以性命为代价的攻击,要是被肖钧儒给逮着了没准真得被留在这里了,毕竟姬殇诀那一剑令得自己元气大伤,当然得立刻开溜,不然还留在那里等着被暴走的肖钧儒给拍死吗?
可惜了那柄“日炽”,要是真拿到了这件号称“姬殇诀毕生心血之作”的兵器的话,没准就能搞明白成长型法宝的制作技术了。
不过,若是江湖传言属实,那姬殇诀虽与他们平起平坐却是子侄一辈的话,这次行动也值得了,毕竟下一代的那帮小子里怕是没人能在姬殇诀面前进入战斗状态——光是气势就可以震退他们了吧!
这么一算好像还不错?
黑袍人脚步不停地向着远处逃离之时心里也在衡量这次行动的得失,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收获还不错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就好了不少,连带着胸口的剧痛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肖钧儒几个飞闪之间便跨越了数千里来到了黑袍人方才站立的位置,眸中几欲喷火,面色铁青地,目光狰狞地看向天际那个几不可见的黑点,止住了脚步。“该死的,还是没赶上吗?”肖钧儒满腔怒火汹涌,可是这怒气在他看向那横跨数千里的火球时又化作了无尽的担忧。他分毫不顾那灼烫的火焰,撕开光幕便冲了进去:“臭小子,撑住!”
若是其他什么无关的人释放出这等剑术,肖钧儒只会头皮发麻,口中惊叹:“真奇才也!”,可偏偏这一招却是他那最宝贝、最愧疚却又最得意的乖儿子——哪怕只是他上一世的儿子——用出的,那他就坐不住了,赶紧救人才是正经!
他当然知道这一剑,这是当初臭小子瞒着自己开发的禁忌之剑,若非被他碰巧发现,他也不会知晓世上居然还会有这等丧心病狂的剑术。
未杀敌先杀己的自杀型爆发剑法——归墟剑·日烬天焚。
原理很简单,将自己的灵魂、生命、修为、法则等所有的一切以类似于核聚变的方式糅合一处使之产生巨大的威能释放出来,说白了就是把自己变成一颗氢弹定向引爆。
因为这种方式所产生的新式能量已经有了神奇的质变,所以当年臭小子还开玩笑似的说:“等这招完成了以后,如果被逼急了我连圣帝君都砍倒给你看!”
可是此剑一出,使用者必然会……
念及至此,肖钧儒越发的急迫了,他上一世没能给臭小子一个快乐的童年,这一世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拖了臭小子的后腿,他身为父亲却连给孩子一个合理的地位都做不到,他怎么可能不愧疚,本以为日后大家终于能安定下来了,可如今却又眼见爱子横遭大祸,命将终焉,他自是悲痛无比。
当初在这东极天建起东胜王朝时,他还拍着臭小子的肩说“从今往后可算是轮到老爹来保护儿子啦。”呢!
而且小泥鳅她也不会允许臭小子出事的,她表面上对臭小子总是没啥好脸色,但整个九方天地就没有比她更护犊子的母亲了——尤其是事关这个最宠的“真正的大儿子”的时候。
肖钧儒心中急切无比,分毫不顾那依旧肆虐的烈焰剑气不断地在身上刮过,急速地向中央推进。
姬殇诀静静地站立在大地上,“日烬天焚”所产生的能量还有一丝在体内勉强维持着这具身体不会即刻崩溃,可也仅此而已了。
“日炽”早已被“四象剑匣”回收了,姬殇诀在最后一剑的末梢所施加的极寒剑气其实源自于“日炽”的对剑、那柄数万年来他都不愿动用的“月蚀”,以及他从不在外人面前使用的“两仪之阴”灵力。
姬殇诀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坚持感到哭笑不得,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将两把“两仪剑”齐出的话应该就可以杀出去了吧?毕竟只用“日炽”的情况下自己只能发挥出三成不到的实力呢!而如果是动用了在“日炽”、“月蚀”之上的那两柄剑的话,先前那家伙自己也可以直接拍死了吧……
即使是死亡也无法让我放下那三柄剑上的过往吗?哦,不对,至少先前我重新拿起了“月蚀”了……姬殇诀在心中自嘲着。
双目无神地扫视着周围的世界。真像啊!……姬殇诀心想,这般空寂的沙漠,真是如同自己的心相空间啊!嘛,不过一个死人心里空不空的,也没啥意义呢……
说来“天晶玉镯”和“四象剑匣”都是最诡异的法宝呢!天晶玉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居然没有丝毫的损坏,明明刚刚连日炽都在那一击所产生的特殊环境下受了损伤……如果没有搞错的话,自己会穿越也是这东西搞得鬼吧,虽然没证据就是了。
“四象剑匣”倒是似乎没那么强,毕竟与天晶玉镯那几乎无限大的装载能力相比,四象剑匣只能装载四柄剑类法宝的限制太大了。可是,无视距离、障碍的“即时回收”能力直接甩开了所有已知的储物类法宝十条街!更别说还自带法宝修复能力……
姬殇诀觉得自己运气真心逆天,这种怪物级的法宝自己都能够收集到,还是两个……
人将死之际总会去回忆过往,即使是姬殇诀这样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实际上已经十万多岁的老鬼也不例外,前生短暂的二十五年与今生漫长的十万余年光阴仿佛走马灯一般地在脑中恍惚而过,最终定格在那一道身影上。
哦,是了,那一个女子在那一个夜晚被自己的长剑刺穿了心脏,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他最后一次拥抱她,她最后一次向他欢笑……
丫头,对不起,我救不了族人,救不了一切,最终只能将无穷的怒火倾泻在你身上,哪怕或许你才是最孤独无助的……
果然,我还是无法成为你的英雄呢!
姬殇诀不顾身体的碳结晶化,缓缓俯下身去,用体内残存的一丝能量在沙地上刻写着自己的“遗书”。
廿五少时天厄,血海滔天,
忆往昔,一刀一剑分天下,断肠人尽葬红莲中,
悠悠十万八千载,人已不复,满月依旧;
挥剑断尽红尘,独对群雄,
双庭下,唯有余烬尚存留,斩不断韶光十万种,
炎炎墟尽焚世间,乾坤喟叹,天地殇诀。
万物难逃生死路,该走之人何须留!
停下指尖的动作时,姬殇诀余光瞟见前方的火幕被一个黑色华服的男子撕开。
他认出了来人,可是却听不清他的声音,看不明他的形貌。
姬殇诀笑了,已经化为碳晶发不出声音的喉间传来了他数万年来唯一带上了喜悦的声音。
“糟老头子,你来送我了?”
语毕,人化灰烟,归于黄土。
肖钧儒由原本见到爱子尚存的庆幸瞬间跌入深渊,只是呆立在那抔灰烬前,良久,良久……
三日后。
“陛下,东极天东文王发布讣告,天焚剑圣姬殇诀陨落了。”
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帝阙”中,圣帝君端坐于正殿中,听着几位大臣的汇报。
“姬殇诀陨落了?”圣帝君这话虽是疑问句,但却平淡地让人以为是陈述句。
“是的,陛下,东胜王朝以王城为中央的八万一千里范围内已经开始举城挂孝。”丞相虽然对于自家圣上似乎早知此事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朕知道了,若无它事,就先退下吧。”圣帝君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丞相稍有迟疑,尽管觉得陛下似乎心情不好,但还是开口询问:“陛下,东文王那边是否要派人前往拜会?”
圣帝君闻言,轻叩几案的手指一顿,沉吟起来。丞相以为圣帝君是在为难。这倒不难理解,毕竟姬殇诀在整个九天盟内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东胜王朝的“圣极武德护国公”。
这个爵位在东极天是裁判权的代表,号称“上可斩昏君奸臣,下可杀暴民恶徒”,光凭其职权便是与皇只差半步,比之王爵尚且胜之三分,然而按照礼制,这个爵位是一个“公爵”。
按例九方天地的各个王朝只要按照“公爵”的礼仪派人吊唁即可,然而肖钧儒却给了姬殇诀一个“皇”的葬礼,那么另外八个皇到底该怎么派人?
所以事实上,现在各方恐怕都在观望中阙圣天的动向吧?毕竟中阙圣天是“九天盟”的盟主来着。
圣帝君沉吟了一会儿,重新睁眼时眼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但是丞相却没有看见。他的语气一如称帝以来这三万六千载的乾坤在握一般:“按东极天给予的待遇派人吧,毕竟肖钧儒的王位可以算是姬殇诀让给他的。”
被自家陛下这么一提醒,丞相才想起来,当初东极天的“七方之乱”中,正是姬殇诀的主动退让才让肖钧儒能够顺利地登上“皇”之位的。
丞相突然觉得陛下真是太睿智了,连这么久远的事情都能够回想起来。
“是,陛下,微臣这就去办。”丞相躬身退下。
可是,之后几位大臣上前汇报时,他们发觉帝君似乎另有心事,便匆匆报完退下了。
殿中只余圣帝君一人,良久,才传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陨落了,吗?”
……
夜乖离无奈地看着喝得东倒西歪的肖钧儒、秋离水,焦急地劝着:“大哥,大嫂,你们醉了,不能再喝了!”
可是肖钧儒和秋离水却是理都不理他,继续你一杯,我一杯地灌着。
肖钧儒举着酒杯,脸上红彤彤的,嘴里还念叨着:“怕什么,以老子的修为还怕会喝醉不成?”
你都开始自称老子了,还说自己没醉?对于自家大哥的脾性一清二楚的夜乖离觉得自己还能不爆粗口实在是太有涵养了。
而秋离水更是不堪,她本应雍容端庄,如今却疯疯癫癫地抱着个酒坛不停地灌,边喝边哭,毫无形象可言:“哈哈哈,我真傻,我们真傻,臭小子更是傻到极点了,哈哈哈!”
所以说大嫂你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啊?夜乖离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看了看在自己身后的四个侄子,见他们都是一副焦急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火大——要是大侄儿的话早上来帮忙劝人了,哪像你们这样一个个怂在后头?
可惜这个情况也是因大侄儿而起的……
其实有一个方法也许可行,但是以现在大哥大嫂的精神状态,那个方法没准会因为刺激他们过头了让他们把自己给弄死啊……
在外人眼里九方天地的“圣武榜”前三十的实力俱在伯仲之间,相互之间的差距都很小才是。可实际上,“圣武榜”前三十的人自己知晓,排行前四的“圣帝君”、“东文王”、“东明玄清王后”、“天焚剑圣”与之后的二十六人完全是两个概念级别的实力——这四人中随意一人就有可以把剩余二十六人一次性收拾掉的实力。
所以自己这个“盗天司马”虽然有圣武第十九的排位,但是在这个状况下他还真不敢刺激大哥大嫂。
但是让大哥大嫂一直这样子也不行,现在各方视线都盯着这里,没准一个松懈就会让东极天蒙受巨大的损失,这绝对不是大侄儿想要看到的。
“大侄儿用命争取来的时间就是给你们喝酒的吗?”夜乖离深吸一口气,猛地咆哮起来。
肖钧儒和秋离水仿佛在这一声咆哮下被按下了暂停键。过分的安静反而让夜乖离感到些许的不安。他试探地开口:“大哥,大嫂,你们……”
肖钧儒趴在桌子上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而秋离水则是一脸呆滞地看着上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夜乖离不敢再说话,他可是感觉到了,刚刚那一瞬间空气的凝固。至于肖洛尘等四人,则是拼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肖钧儒闷闷地说着:“我也知道臭小子不希望我们这样,可是他就这么招呼不打一下便自作主张地先走了,这么不负责任地先走了……”秋离水嘴里不住地呜咽着:“臭小子,你给老娘等着,到时候一定要你知道什么叫母上的威严……”
夜乖离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他很清楚现在必须有人保持清醒。他也是才明白姬殇诀在出发前叮嘱自己的“三叔,这段时间可能要出点情况,但是无论如何,您都必须保持冷静与镇定。”背后的真意。
这三天里因为大侄儿的离世而引发的连锁反应可谓是一波又一波,虽然现在明面上依旧风平浪静,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作为东胜王朝真正的至高权威与最强战力的“东文王”肖钧儒、“明玄清王后”秋离水不能尽快出面震慑各方,那东极天内潜藏的各路势力必然作乱。
到那时,大侄儿用性命换来的让东极天休养生息的时间岂不是白白浪费!
“没关系,我算了一下,各方势力在派人前来‘吊唁’之前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也就是说我们今天还能再喝一天。”肖钧儒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可是说的话却让夜乖离火冒三丈。
“大哥你……”夜乖离还要再说,就见肖钧儒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三弟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蹲在角落的四位皇子瑟瑟发抖,依他们的印象中,这时候三叔肯定要炸了。可是出乎意料的,夜乖离仿佛突然冷静了下来。他一拂袖,忿忿地离开了大殿,只留下一句:“好好好,我不管了!”
大殿上一下子恢复了平静。
“父皇……”肖洛尘觉得自己身为王太子,还是第一个吱声得好,可是才刚开口,肖钧儒便打断了他。“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朕无事,再陪你们母后喝上两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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